第一次拜访苟怀义老师傅,是在他出医院后不久。当时采访时间有些长,老苟师傅显得有点疲劳,毕竟他已经70好几的年龄,并且还患有肺病,所以我们赶紧将老人请进房内,让他半躺在炕上休息。
等拍完他的所有工具,我才进屋又和老人聊了几句。
在内屋里,我看到窗台上和壁橱里摆放着几颗好看的石头,而且这些石头都被配上了雕刻精美的木底座。
“这石头真有意思”,我看着其中的一颗石头说。老人说:“你知道这石头讲究在哪里吗?”我说:“不知道”。老人立刻兴奋地说:“你仔细看,这石头讲究就讲究在上面有个人啊!”我再仔细看那石头果然有纹路像一个着古装的仕女,于是连连点头。接着我夸他的木底座配得好,他却像立即切换了状态一般,不以为然,只是叹了口气说:“么事干么,手闲不哈。”
见在他身旁的木柜上还有个尚未雕刻完的木头底座,我就问他,“这个是你正在雕的吗?”他一边指着木头一边说道:“这是年前开始雕的,这两天拿起准备再要做,看是它裂了。”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里似乎带有微微的自责和惋惜。
苟师傅做了一辈子木活,他家里大到住的房子小到一个端饭的木盘,只要用得上木头的物件,无不出自他手。
手边一把浸透满光阴味道的小椅子,居然已经陪老人走过了大半个世纪。沙发前一个小茶几,也因使用多年导致桌面磨损,而换了新的桌面后仍在使用。问起屋子里的每件家具,老人都能说出它们准确的打造年代。谈论它们时,老人表情庄严,如同一位年老的国王,谈起他统治疆域里的那些城池。
老苟师傅名叫苟怀义,生于1939年,家住陇西苟家门村,他从15岁起开始学做木匠。
他说他的师父杨师是陇西城大树下张师的徒弟。谈起当年拜师傅,老人记忆犹新。老人说拜师先要看日子,日子看好了徒弟要准备香蜡和酒肉,然后登师傅的门,去拜师。拜师要行磕头礼,师父受拜之后。表示徒弟正式入门,这时师傅要给徒弟三样工具,锯子、斧头和推刨。只是,当时老苟师傅的师父并没有给他这些。
在过去木匠行里,师徒之间既有师承关系又有协作和竞争关系,所以师父授徒大都很保守。木匠技艺传授一般又都是门内相传,因此老苟师傅也能理解他师父当年对他的传艺态度。
在学做木匠之前,苟师傅还读过几年小学,这些现在看起来十分短暂的学习经历,在当年却为他以后木工技艺的学习打下了很好的知识基础。
三年后,也就是1958年,苟师傅学会了做木匠的一些基本技艺。在木匠行里讲,这是才入门。这时,声势浩大的引洮工程开始了,刚满18岁的他被安排到离家数百里之外的岷县古城引洮主工地干活。引洮不到一年,1959年,他又被安排至靖远参加大炼钢铁。
关于这两年以及其后的经历,老人讲起都是寥寥数语,简略再简略。但是从这些叙述中留下的巨大空白里,那些岁月中他所经历的艰辛和波折,却隐隐在他苍老的脸庞和沉默的表情里静静涌动。
在后来的日子里,一件对他来讲幸运的事情到来了,他被靖远一家煤矿招收为正式工人;一件不幸的事也紧跟着到来,1960年,在那场众所周知的大饥荒里,他18岁的弟弟过早地离开人世。他母亲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病倒了,老苟师傅就这样放弃了正式工作回到家乡陇西。
从那时起,老苟师傅就像其他身边的众多老工匠们一样,将其后自己作为一名木工工匠的职业生命,全部投入到家乡的建设中,直到老得干不动才慢慢歇了下来。
第二次采访苟师傅
这次拜访,我们发现苟师傅精神似乎比上次好了很多,思路也很敏捷。我们的话题就直接从上次中断的地方聊起。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对于许多人来讲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对于老苟师傅自己而言也是他木匠生涯充满挑战和激情的岁月。
1965年后半年,国家开展“三线建设”第二年,27岁的老苟师傅经人推荐进入十冶四公司参加西北铝加工厂(原企业代号113厂)基础工程建设,成为一名合同工从事建筑支模工作。
这时的苟师傅在家乡经历过了几年的劳动锻炼,木工基本技艺已经比较纯熟,而此时进入大型建筑企业工作,进行当时陇西、甚至西北来讲都算较大规模的企业基础设施建设,对他来讲是一个很难得的学习机会。在这里,苟师傅通过向木工组里的高级技工学习,学会了看图纸,同时开阔了自己的视野,掌握了许多更为精深的木工技艺。
关于那段岁月至今让老苟师傅记忆犹新的是1966年,他参加西北铝加工厂铁路专线建设时的经历。当时上级下达建设任务已经是冬季了,为了按期完成任务,建筑队在寒冷的腊月不但未停工,而且施工单位以更高的建设热情加班加点地进行工作。为了克服寒冬低温对建筑进度的影响,在建筑现场还支起了锅炉,用蒸汽汽热来保证桥体浇筑水泥的凝固。
苟师傅所在木工组承担着为专线一到四号桥制模及支模的工作,他记得那时除了8小时正常工作及晚上加班之外,工程队还要求每个工人每天早上“捐献”一小时,作为学习时间,进行政治学习和自身思想改造。
经过一个冬天的紧张施工,1967年上半年,铁路专线的所有基础建设任务提前完工,苟师傅所在的木工班组也得到了先进班组的奖励。
1968年,苟师傅又随十冶公司的其他劳动者们一起参加了西北有色冶金机械厂基础设施的建设。在那里,苟师傅一干又是四年。四年里,苟师傅不仅参加了厂房和生活区建设,而且其中一段时间还返回西北铝加工厂参加了该厂最大车间三车间的重建。
也就是在这期间,苟师傅做出了自己木匠生涯中第一件较为满意的“独立木工作品”。
苟师傅回忆,当时厂里的一位技术员来找他,让他做一张厂里广播员讲话用的桌子。
当时也没有什么图纸,只是大概说了例如哪里需要放唱片、哪里需要放扩音设备及大体尺寸等一些简单要求。当时谁也没见过广播员用的播音桌是什么样子,他只好根据这些要求,自己尝试着设计制作了一张。结果做出来以后,技术员和播音员都很满意,苟师傅也因此增加了自己做家具的信心。
1971年以后,苟师傅进入陇西建筑公司也就是当时俗称“修建社”,参加了陇西酒精厂、氮肥厂、肉联厂等工厂基础设施的建设。陇西那个时代的许多基础工业设施都在像苟师傅一样的许许多多劳动者手中被创建出来。
苟师傅是那个时代的亲历者和见证者。
苟师傅白天在建筑工地干木工,回到家里又利用休息时间打家具。就这样度过的60余年的木匠生涯,经他双手建造的房屋和打制的家具已经无法计算,他在用劳动为他换来生存必须的物质的同时,也实现着作为一名木工匠人的生命价值。
他的三个儿子如今也从事着木匠的职业。
当说到做木匠,这一他从事了几乎一辈子的职业,我问他什么最重要?
他只是简单地说:“见识最重要。”
接着他说:“见过了,经过了,就会心中有数,做起来才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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