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钢：对外开放下A股和境外的主要股市联动性显著提升

7月25日，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原主席肖钢在2020国际货币论坛上表示，上半年外资对人民币金融资产兴趣浓厚，主要原因有四：一是中国是稳定全球经济的中流砥柱；二是A股在全球主要股市中估值偏低；三是中国资本市场规模较大；四是近年来扩大金融开放各项举措效果显现。

为打造好人民币全球金融资产配置中心，肖钢建议一是要加快金融市场要素改革，取消不必要的行政管制；二是积极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推动大宗商品人民币计价，加大货币互换使用量；三是有序推进人民币汇率改革和资本项目可兑换，适时扩大汇率浮动范围，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四是加强监管能力建设，防范输入性风险。

以下为演讲全文：

打造全球人民币金融资产配置中心

谢谢主持人，今天我很荣幸有机会参加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论坛，根据论坛的主题，我今天想给大家分享一下关于打造全球人民币金融资产配置中心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今年上半年全球疫情蔓延，引起了全球金融市场的大幅波动。股票、债券、黄金、汇率、期货、原油等各大类资产价格震荡，特别是美国的股市在3月份时一度四次熔断，引发了其他11个国家的股市熔断。

从上半年全球股市和债券市场的情况来看，我们可以把全球的资产、大类资产分为两大类。一大类就是避险类资产比如说国债、黄金等，另一类是风险类资产比如股票。从上半年的情况来看总体上避险类资产表现的还是比较好的，上半年涨的最多的是黄金，涨幅达40%，债券是其次。

分季度来看，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呈现出相反的趋势。第一季度是在疫情最为严重的时期，所以避险类资产上涨的比较好，也就是我们讲的黄金、国债这一类的资产上涨比较多，一季度股票、原油下跌很多。从第二季度来看，疫情在不同的国家发展蔓延情况不同，有的有缓解，但有的还在加剧。总体而言二季度避险类资产的价格在下跌，风险类资产的价格在上升，比如说股票在二季度就开始反弹了，原油在二季度也有大幅度的反弹，二季度到现在黄金、债券是震荡调整阶段。

尽管国际金融市场出现动荡，但中国的金融市场和国际市场相比表现出比较稳定的运行态势和较强的韧性。中国的股票市场总体上实现了一个比较快的增长。特别是沪深两市IPO的数量应该超过了纳斯达克和纽约交易所。从债券市场来看，我们的国债市场发展较快，公司信用债也发展较快，所以应该说上半年我们的公司信用类债券发行也是比较多的。从人民币汇率来看，外汇市场的供求保持了基本的均衡。外汇储备也有所上升、人民币汇率是弹性增强，汇率一直保持一个双向波动的态势，整体上是稳定的。

中国的金融市场表现出比较稳定的态势和较强的韧性，同时还具有很强的活力。外资比较看好人民币金融资产，也就是说我们的金融资产在全球的吸引力显著提升。为什么外资会青睐人民币的金融资产呢？我想在这里给大家分享一些情况和原因。

据有关资料统计，2019年底，外资机构配置人民币的金融资产已达6.4万亿人民币，且年均保持20%的增长速度。从股票市场来讲，截止到今年7月10号，仅仅通过沪、深港通这两个渠道进入到A股的外资净买入就已经超过1700亿元人民币。

到今年6月末，外资持有中国A股股票余额已达到3684亿美元，比上一年增长13%，实现了2位数的增速。外资持有的中国债券余额也达到3691亿美元，比上一年增长10%，债券持有额是2016年外资持有额的3倍。截止到今年6月底，境外机构债券托管量达到2.19万亿元，比5月末多增加829亿元，同比大幅提高33%，这是5月份、6月份的环比数据。

除人民币金融资产吸引外资以外，外国直接投资也取得了很好的成效。今年上半年我国利用外资就达到4722亿元人民币，特别是二季度我国利用外资增长了8.4%。从全球来讲直接投资也是萎缩的，我们二季度利用外资能够实现增长8.4%很不容易。

这些情况都说明了外资对中国市场是很有兴趣的，中国的吸引力越来越大。为什么外资会对人民币资产有这么大的兴趣？我分析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中国是稳定全球经济的中流砥柱。我们最近刚刚已经发布上半年中国经济数据，中国经济第二季度已经实现了3.2%的增长。规模以上的工业增加值、工业企业的利润都由负转正。我们制造业的PMI连续4个月稳定在荣枯线以上，服务业的生产指数也是由降转升。

整体的投资增长还是有降幅，但是降幅持续收窄，消费在提速。所以这充分体现了中国经济的内在韧性与活力，应该说为全球经济复苏注入了强大的信心和动力。所以这样一个经济恢复增长的情况有利于增强境外投资者对人民币资产的信心，特别是吸引长线资本流入。

第二个原因是A股在全球主要的股市当中的估值还是相对偏低，截止到6月30日，沪深300指数的市盈率为12.69倍、低于标准500指数26.7倍，德国的指数23.33倍，日经225指数的26.19倍，所以和这些主要的股指相比A股应该说是盈利比较好的一个资产配置。由于人民币和美元的利差在扩大，十年期美国国债现在实际收益率已跌到0以下，而中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还在3%左右。所以对于持有美元流动性的投资者而言，人民币资产当然具有比较高的吸引力。

从固定收益产品的投资来看，虽然我们应对疫情的冲击不断调低利率，但是中国的利率水平仍然是比较合适的。由于一方面我们要调低利率水平来应对疫情对企业的冲击、减轻企业的负担，但同时也要看到中国利率市场化也在加快，所以通过利率市场化以后，又放松了对利率的遏止，所以这两方面的因素使得中国的利率保持在一个比较合理的水平。从中国的长期供给和需求平衡来看，我们国家既没有通货膨胀的压力、同时又没有通货紧缩的担忧，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保持这样的利率水平还是非常有利于做固定收益产品投资的。

从权益类投资来看，中国的资产也具有长期投资价值，特别是结构性价值比较凸显。欧美很多的上市公司因为受疫情冲击，利润也在减少，所以他们的企业就纷纷暂停股票回购，过去十年欧美的很多上市公司用大量的现金来回购股票，这对于股价上涨投资以及回报是有好处的，但疫情发生以后欧美很多的上市公司就停止了股票的回购。一部分上市公司还停止了分红，这给境外基金回报造成很大压力。加上疫情以后欧美的央行实施无底线的量化宽松政策，普遍实行零利率、负利率，这使金融资产的收益率大大下降。

在这种背景下人民币资产的安全性、收益性和稳健性优势就得以突出。比如说摩根士丹利今年上半年发布报告，把中国列为资产避难国。从MSCIWORK这样一个全球新兴市场股票指数来分析，纳入到MSCIWORK指数里面公司大概有三个特点。第一个特点它的市值在50到100亿美元这样的区间。第二个它是属于新兴的，但同时又是比较稳定的行业。比如说医药类的行业，生物医药本身是新兴的行业，但是它又不是完全没有产品的销售、成熟的产品销售，它很多产品都比较稳定，所以它又是新兴的行业同时又是比较稳定的行业，这是第二个标准。第三个它的营业收入复合增长率比较快，所以把这三个因素考虑进来MSCI全球公司的股票指数就形成股票指数，这个指数是全球很多机构投资者所追随的。中国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公司占到52%，而美国只占18%。所以可见中国的资产是有吸引力的。

第三个原因是中国资本市场已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市场之一，股票市场加上债券市场一共达到160万亿，居全球第二。我们的公募基金市场也跻身全球第五。如果我们加上公募基金、再加上信托类的基金，再加上资产管理的产品，其实也是带有一定的公募基金类性质。如果把这三大块加起来，我们在全球基金市场的地位大概位居第三。所以这么大一个容量的市场，较高的活跃度和较大的韧性，特别是我国的股票和债券已被纳入多个主流国际指数，一旦纳入到国际指数，境外长期资金就会跟随配置，所以也吸引了更多长期资金来配置人民币资产。

第四个原因是近年来扩大金融开放的各项举措、效果显现。我们今年以来宣布了也实施了一系列的金融对外开放的举措，比如取消了QF、MQF的投资额度，比如取消了金融机构外资持股比例的限制等等，那这样的话对于境外投资者参与中国金融市场的资产配置便利度就得到了大大的提高。

基于以上原因，我觉得中国金融资产对外资企业有大大的增强。我国要成为全球金融资产的配置中心，对中国的经济、金融运行还是有着重要的意义。

第一是有利于为中国企业发展提供多元化的资金来源，有利于促进科技创新、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改善我们的公司治理、增强国际竞争能力。

第二是有利于深化中国金融市场化的估值和定价，倒逼国内金融机构提高产品质量和服务水准，为国内外投资者营造更加公开、透明的市场环境，提供更加多元化、多层次的金融产品和服务。同时进一步规范和发展中国的资产管理行业。

第三是有利于我国国际收支平衡，随着未来贸易顺差可能会减少，我们需要逐步扩大资本项下的外汇流入。加强金融市场的可兑换的程度，让更多的外资进入中国的金融市场来配置资产，这个是有利于我们整个国际收支平衡的。

第四是有利于提升中国在全球治理大众的话语权和规则制定权，加快发展现代金融服务业、提高金融机构的国际竞争力。还可以助推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建设，提高人民币国际化水平。

当然打造全球金融资产配置中心是一项长期的系统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它既可以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利益，同时又有风险和成本。所以打造人民币资产配置中心应该要全面看待，我认为为了打造好人民币全球的金融资产的配置中心，有以下几点建议：

第一是要加快金融市场要素的改革、要坚持市场化、法治化和国际化的方向，取消不必要的行政管制，让市场发挥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加快推进我国证券发行交易退出等基础性制度改革。不断提高直接融资的比重，更好的服务实体经济和人民生活，进一步统筹开放股票债券期货、外汇等金融市场，增加市场的产品、丰富投资工具、扩大市场的广度和深度。

第二要积极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扩大人民币在境外项目融资、跨境贷款、贸易支付当中的使用，推动大宗商品人民币计价、加大人民币与外国当地货币互换使用的数量，还要探索本外币跨境资金池、加快我国外汇管理的转型升级。鼓励跨国公司在中国设立全球的或转区域性资金管理中心。

第三是有序推进人民币汇率改革和资本项目可兑换。适时的扩大汇率浮动范围和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

第四是要加强监管能力的建设，防范输入性风险。金融市场的开放也是一个双刃剑，一方面给我们国家经济金融发展带来巨大利益，同时它也可能带来一些风险和调整。目前我们国家的市场开放度仍不是太高。我们的股票市场虽然吸引了大量外资，但总体上来讲，股票市场外资占比还不到5%，债券市场外资比例还不到4%，当然人民币在全球的储备资产比重也不到3%，整个银行业在全国银行业的外资占比不到2%，所以开放空间还是蛮大的，还要进一步推进开放。

同时要看到外资进来它既有一部分是长期资金，也有一部分是短期资金，我们把它叫做热钱，它是来短炒的。外资有的也是借钱进来炒股的，是带着杠杆来的，因为大家知道现在美元、欧元、日元都是零利率、低利率，借钱很便宜，所以借的外汇资金换成人民币进入中国资本市场，这个短期资金会快进快出，给我们的资本市场带来更大波动。

统计数据也表明这几年来由于我国在不断开放，A股和境外的主要股市联动性显著提升。同时外资进来以后给我们带来其他的新的问题，比如说外资对我们的核心金融资产定价权的问题。核心金融资产，一般来说是处于龙头地位，它的市值比较大、回报期也比较长，甚至关系国际民生和经济安全。外资进来以后到股票市场购买我们的上市公司，最高比例是不能超过30%，我们有这个限制。那么随着外资的热钱进入，热情越来越高，也给我们提出新的问题，外资很可能要求它要突破30%的限制。有的境外投资者也提出他还要参与我们的股票定增市场，所以将来在公司并购等方面也会出现新的情况。

外资现在对我们中国的国债市场非常感兴趣，他们对一到五年的中短期国债价格影响力也在增强。这些问题都是资本市场开放以后要成为全球资产配置中心必然带来的一些问题和挑战。所以也还需要我们做研究。我们要打造人民币全球金融资产的配置中心，也必然会引起一些国家的猜疑、误解，甚至打压。所以在这个方面我们也要统筹研究采取有效的措施，做好国际协调的工作，在斗争当中寻求合作的机会。

我就给大家分享这些，讲的不对请大家批评指正。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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